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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圖

話說乾隆十年,乾隆帝揉合康雍施政理念,集仁厚與嚴苛於一身,以「寬猛相濟」治國,並得張廷玉與鄂爾泰協助,令大清帝國天下安定,四海昇平,繁華一時無兩。 然此刻身為御書處庫掌——葉赫勒.穆柏齊近來卻憂心忡忡,即便枕邊人百般挑逗求愛,陽物始終半軟不硬。 「相公本來體弱身虛,床事已不頻繁,近十幾天更是沒精打采……難不成已移情別戀,外頭有情人麼?」魏佳氏吐出口中軟如蛭的陽物,抱手鼓腮嗔怒道。 穆柏齊立刻坐起身子,緊張得從後抱道,「五年前西湖一夜,我已情定如你,豈會拈花惹草呢?」 「哼!誰知道?」魏佳氏作勢掙開他擁抱,「那年相公只是屢考不成的士人,現在卻是金榜題名後、貴為御書處庫掌的大學士,定必有年輕美人如燈蛾撲火去討個歡心。」 「哪會有人比你更美更好呢?」穆柏齊抱得更緊,「沒有當年你為我賣唱賣藝,我又怎得中舉呢?我又怎可忘恩負義呢?」 「可憐我始終是窮家出身,又是歌伎,與現在的你門不當戶不對,沒能得媒妁之言,唯有做妾的份兒……」魏佳氏故作鼻酸,拭著眼睛說。 「你又怎生說到這話份上?那夜我已對天發誓,非你不娶,永不立妾,否則天打雷劈。」 「身體最誠實,那何以對魚水歡興趣匱缺?」 「唉……」穆柏齊長嘆一聲,良久才道,「不久之前,皇上忽臨御書處,說是讀到大臣沈德潛所編文集,並大力稱讚《富春山居圖》,欽點我去把畫找出來。十日來我於宮中打探,卻是一無所獲… …要知此等事情不能拖,否則龍顏一怒,我人頭不保… …」 「可否讓妾身幫相公分憂?」魏佳氏轉過身子挨向穆柏齊胸口,兩人就此倒在床上。「妾身算是有點人脈,可以幫相公打聽打聽。」 「就知你會擔心,才不想多說……我怎可讓你再拋頭露面?讓你碰以前那淌渾水?」 「別擔心,妾身多年賣藝,卻是守身如玉……西湖那夜難道你還不清楚……」魏佳氏嬌媚道。 「不必再多說,我捨不得之餘,又要額外憂心,你有這個心意我已經滿足矣。」穆柏齊翻身背向魏佳氏,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誰知魏佳氏不甘心,加上愛夫心切,翌日趁穆柏齊回宮,走出自宅到京城柳巷內,那個從前賣唱的歌藝伎寨去。 早上逛胡同的人不多,街上多是龜奴在妓院門前打掃。魏佳氏對柳巷多見不怪,又是日上三竿,也沒多想就走進去。當下兩旁龜奴們無不定睛而望,心想哪裡來的仙女下凡;見她走過之處,有如旱地逢甘露,絕處生妙花,香氣四溢,手上掃帚也拿不穩跌在地上。 魏佳氏走進從前賣唱的韻沁園,告訴院內龜奴要找鴇母娘。龜奴驚嘆魏佳氏的

開心

「游醫生,唔好意思……」護士喺我下午巡房時同我講,「二號床嗰位病人又走失咗……」

「得喇……我睇完啲病人後會處理。」我合起手上嘅病歷紀錄,同眼前嘅病人講佢手術後復原進度比預期好,就快可以出院。

「佢嘅情況可以好反覆;」正當我打開下一位病人嘅紀錄,身邊嘅芷蔚以近乎搶嘅速度拎走份檔案,「我會搞掂剩低嘅病人,你去搵佢喇。」

「姚醫生,咁樣唔係太好……」我以搓手液消毒雙手,準備入房檢查下一位病人。

「你知佢只會聽你講。」芷蔚行前一步,喺病人房門前擋住我,「而我知你好緊張佢。」

我的確無辦法放低佢去專心睇其他病人,只能夠聽芷蔚嘅說話,轉身走出病房。我掃開電話打俾佢,好快佢就接咗。

「張綠瀅,你喺邊度?」我劈頭第一句就問電話旁邊嘅佢。

「樂楊,你點會唔知我喺邊?」綠瀅愛理不理,淡淡嘅一句,令我有啲憤怒。

「你知你嘅病況,唔可以亂咁走;」我提高聲量同綠瀅講,「我依家過嚟搵你。」

我走出醫院主樓,往後面嘅斜路行去。斜頭嘅盡頭係醫院範圍邊界嘅一個花園,既可以望出院外城市嘅繁華,亦可以眺望遠處海洋嘅寬大。好多病人都鍾意行到嚟呢度,放鬆心情,同時讓眼前景物鼓勵自己早啲康復。

就喺花園嘅其中一個角落,我搵到綠瀅。

黃昏陽光下嘅佢臉容蒼白,肩膊急促起伏,我立刻跑去拉起佢右手,指頭果然有預期中嘅紫紺、探脈時心律紊亂。

「你知道你心臟唔可以做太劇烈嘅運動。」我放低佢隻手,緊張咁講。

「放心……我……仲行得完……嗰條斜路……抖下就無事……」綠瀅喘住氣講。

「總有一日你會咁樣而導致缺氧或心臟病發,死喺呢度。」

「咁都幾好……可以同紹藍死喺同一個地方……」

我臉色一沉,胸口揪咗一下。

「對唔住,我無責怪你嘅意思。」

我依然無語。

「我講過,當日嘅手術醫生都同你講過,嗰次係突發嘅事情,手術時經常發生。」佢嘅呼吸轉為平穩。

「但始終喺死喺我手上。」

綠瀅將右手放喺我膝上,見到佢手指嘅紫紺已經褪咗唔少,我稍稍放心。

「記住,你無犯錯,紹藍一定都係咁諗。」

「你係時候返去;」我盡量收拾心情,「我叫醫院勤務推架輪椅過嚟。」

綠瀅企起身,向花園嘅空曠地方行去。

「我唔想被其他人搵到呢個可以獨自享受嘅角落。」

「你仲當我係契哥嘅話,就應該答應做手術,咁就可以享受世界任何角落。」

「只有呢度我先感覺到紹藍嘅存在,況且你同佢應承過會醫好我。」

「技術比我好嘅醫生大有人在,唔好咁任性。」

「如果你仲當我係契妹嘅話,就俾我任性落去。反正我唔在乎手術成功與否。」

「你再咁樣,我會同護士講你匿埋喺嗰度。」

「你唔會;」綠瀅笑對我說,「因為呢個唔止係我同佢嘅角落,仲係我哋三個人嘅角落。」

勤務員喺我用無線電聯絡後十五分鐘,就將輪椅送到我哋面前。我道謝過後,推住綠瀅側坐上嘅輪椅落斜,進入醫院主樓,搭𨋢返到病房嘅樓層。

「樂楊,記住紹藍嘅死唔係你嘅錯;」綠瀅喺行入病房前講,「我咁做係想幫你。」

「如果你唔在乎手術嘅結果,我做嚟都無意思。」

「藉口。」

我望住綠瀅行入病房後,先放心行返去辦公室做埋啲嘢。伸手開門時,芷蔚正好喺辦公室行出嚟。

「頭先唔該晒你。」

「剩低嗰啲唔係聽日出院,就係等做手術,無乜特別大問題。」

「咁等我執埋啲手尾後,一齊食晚飯好嗎?我請。」

「你真係只諗住食飯?」

我知道唔應該咁樣對芷蔚,但我無出聲。

「今日平日,迷宮應該唔多人,陣間我打過去訂檯。」芷蔚無等我回答就下決定,「飯後嘅事,飯後再決定?」

「好……」佢聽到我回答後就好快行開去,我亦入辦公室坐低翻閱聽日病人嘅紀錄,為佢哋嘅手術做好事前準備。

無耐,電話顯示芷蔚嘅訊息,話已經訂咗七點鐘,我覆咗一個OK嘅圖示,就繼續做嘢。做到大概六點,我行出辦公室,落醫院樓下停車場攞車,揸到迷宮附近嘅泊車位停好,然後行入餐廳。

侍應話張檯嘅客人未走,問我要唔要去吧台等陣;我禮貌咁笑笑回應話係自己早到,所以無問題。我坐喺吧凳上,向酒保要咗杯龍舌蘭,一邊聽住輕鬆嘅音樂,一邊呷著杯中物。

「估唔到你咁早到。」芷蔚喺我陶醉於音樂時出現。

「正如你所講,無乜特別大問題。」

「你知唔知呢首係咩歌?」芷蔚忽然岔開話題。

我細聽耳邊嘅音樂,旋律好熟悉,但歌詞同我印象中有出入。

「好似係《粉紅色的一生》?」

「啱咗一半;」芷蔚用杯中嘅車厘子攪拌剛到嘅雞尾酒,「係《La vie en rose》;不過陳百強嘅改編版本都唔錯。」

「你好鍾意呢首歌?」

「係;」佢飲一口酒繼續講,「法文、英文、粵語,三個版本都好鍾意,而且每個版本俾我嘅感受同體會都唔同。」

我對音樂唔太熟,等佢繼續講,但佢無咗出聲,望住杯雞尾酒若有所思。直到我哋被帶到餐檯,揀好嘢食點餐時,佢先再開口。

「臨走前我見到院長,佢叫我問你幾時再做返開胸手術嘅主刀。」

「唔知……」

「佢知嗰件事對你好大影響,但你始終要將佢克服。」

「可唔可以唔講呢樣嘢?」

「院長話你係少有三十歲出頭就可以做主刀嘅人,唔想你浪費自己咁好嘅才能同技術。」

「夠喇!」

我大聲到有幾個人轉頭望向我哋。

「我會遲啲同院長講……」我校低返把聲同芷蔚講。

我哋靜咗十幾分鐘,等到侍應過嚟將凱撒沙律、淋上荷蘭汁嘅露筍、絲滑薯蓉、同埋餐廳著名嘅威靈頓牛扒放低後,就各自默默地食晚餐。

迷宮嘅菜色,不論傳統或新穎,都俾到一個舒服同慰藉嘅感覺,但每次用餐,我嘅心就好似喺一座透明嘅迷宮入面咁。我可以見到照住出口嗰盞燈,但當我向前行時就有道無形嘅牆擋住,無論我點推點撞都打破唔到。

然後我轉身,望向身後嗰片我曾經穿過嘅黑暗。我知道黑暗中必定有條路可以繞過面前無形嘅牆,只係呢片黑暗比以前更黑暗,甚至有種吸力,令我覺得行咗入去就返唔到出嚟。

結果,即使唔少喺出口盞燈附近嘅人一直支持或指引,我只係一直望住盞燈喺原地打轉。

侍應收起食完嘅主菜碟盤同餐具,重新放上甜品餐叉同我哋各自點嘅甜品時,我諗起面前嘅芷蔚。

我喺大學最後一年認識剛入大學嘅佢,發現大家嘅目標都喺心胸外科度,於是主動教咗佢好多嘢,分享咗唔少資料。到我完成咗基本嘅醫院輪值,開始喺心胸外科學習時,我又遇返佢。好自然地,我哋交換電話,保持聯絡。

紹藍死嗰晚,我飲酒消愁。正好佢打過嚟,我喺無辦法排解自己嘅鬱悶同內咎下,借醉同佢發生關係。事後雖然對佢有啲內咎,而且好大機會令我無得再繼續做醫生,但能夠短暫忘記紹藍嘅事,我一啲都唔覺得後悔。

「如果你以後有咩心事,可以再搵我,好過你飲醉酒影響第二日嘅工作。」佢嗰晚半裸坐喺床上,喺我着返衫時咁講。往後,我咩事鬱喺心就下意識地搵佢,而佢無過問任何事,喺床上承受我嘅一切。

「我希望你俾到院長一個佢滿意嘅答案。」埋單後佢喺門口同我講。

本來綠瀅再次入院已經令我意亂,依家芷蔚提起院長更令我心煩,於是我問咗一句:「今晚上你屋企得唔得?」

芷蔚好似預期我會咁問,望住我苦笑一下,微微點頭。我立即去停車場攞返架車,揸到佢屋企樓下。一入屋閂好門,我就如狼狂吻芷蔚嘅嘴。我一邊錫,一邊攬住佢行到睡房張床上。我壓住佢,由嘴錫到頸上,然後坐起身將佢所有衫褲除低。望住赤裸嘅佢,腦內就好似撥到另一個回路,理智同人性被無視,只係想將胸口嘅悶氣以原始獸慾去發洩。

今晚我心情比平時煩躁,動作變得比平時粗暴。我無用平時會用嘅潤滑劑,強硬地進入芷蔚只有半濕嘅身體;亦無理會佢聽日返工會否尷尬,用力喺佢頸上留低唔少吻痕。一次高潮過後,我罕有地依然堅硬,於是反轉佢身體,以後背體位再次進入,直至我心力同體力都耗盡,喺床上軟倒沉沉睡去。

叫醒我嘅係一陣歌聲。

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I'm goin' your way。

我睜開眼望向歌聲處,見到芷蔚喺窗台上盤坐,呆望外面遠處嘅白雲。我嘗試唔打擾佢,靜靜地轉頭睇鐘,但始終逃唔過佢眼梢。

「醒咗喇?」

「唔……差唔多要返工……」

「可唔可以幫我請病假?」

「對唔住……」我見佢滿頸都係紅印,開始覺得愧疚。

「我係成年人,呢樣嘢係自己揀,亦知道選擇後嘅結果;」芷蔚倚住窗邊說,「無咩好對唔住。」

「我……我會幫你請病假……」我唔識點去化解,只好趕快着好衫,走出眼前嘅窘境。

揸車返到醫院,早早換上手術服,一來要準備做手術,二來唔洗俾同事知道我無返屋企。幫芷蔚搞好病假嘅文件,見見陣間要做手術嘅病人,確認佢哋嘅狀況適合後,就去手術室準備一切。

做完今日嗰幾個微創心瓣復修後,又到下午巡房時間。所有病人手術後康復狀態理想,如果無咩突發情況,一個禮拜後就可以出院。

除咗綠瀅外。

「張綠瀅,你嘅情況已經穩定,但你堅決唔做手術嘅話,我哋無嘢可以幫到你。」

「我唔係唔想做手術,而係手術成功後對我毫無意義。」

「意義可以等你手術成功後慢慢搵。」

「存在先於本質嗎?」

「你唔係一件死物。」

「紹藍死後,我唔覺自己同一件死物有分別。」

「咁你可以辦出院手續。」然後我頭也不回,氣沖沖行返去辦公室。

綠瀅出院後,醫院所有工作喺我眼中回復正常。有規律嘅工作令我心情平復唔少。芷蔚兩日病假後返嚟,令手術更加順暢。我瞥見佢頸上嘅粉底特別厚,應該係用嚟遮住未褪嘅吻痕。

不過呢啲平穩嘅日子總係去得快。

呢日喺我放工前,綠瀅打電話過嚟。

「你今晚得唔得閒?」

「我得閒,可以揸車到你屋企然後出去食飯。」

「唔使,你上嚟我屋企,我有嘢想問你。」

「好……你無事嗎?」電話中嘅佢好緊張,但唔似因為病發。

「無事,只不過發現咗啲嘢……」

「我搞掂完啲手尾上嚟。」

放低電話後,我再次攞起剛才未睇完嘅病歷。不過聽到綠瀅咁緊張,我又點會有心情繼續做嘢。我嘆咗口氣,放低份文件,着返好件褸就離開醫院。

上到綠瀅屋企,我未坐低,佢就遞咗封信俾我。信嘅收件人係紹藍,而信封上印有一個人工受孕診所嘅標誌。

「咁係咩意思?」綠瀅問我。

「我都想知……可唔可以開嚟睇下?」

我打開信封,細讀信中嘅文字。信中提到紹藍嘅精子被一位女士選中,作為該女士人工受孕所用,最後診所代佢多謝紹藍無私嘅捐贈。

「你……你意思紹藍曾經捐過精……?」綠瀅全身一邊抖震,一邊問。

「照信上所講,應該係……」我答佢。

「佢無端端點會做呢啲嘢?」

我喺回憶中搜索咗一陣,跟住記起有次實習,佢同當值嘅醫生意見不合,搞到要大學插手調停。之後佢約我出嚟飲酒。佢飲到好醉,醉語間話以佢嘅天資,應該要永遠留喺世上,要去捐精等後世人可以繼承佢嘅聰穎。

當時我以為佢只係飲大咗亂噏,依家睇落佢好大機會去實行咗。

「你震得好厲害,使唔使送你去醫院?」我將呢段軼事話俾綠瀅聽後,佢開始有啲唔妥。

「你知唔知,我依家又驚又喜;」綠瀅眼淚忽然滴落嚟,「我感到自己會見返紹藍咁樣。」

「綠瀅……你唔係想……」

「係,我想有紹藍嘅BB。」

「但係你心臟嘅問題,根本唔適合懷孕!」

「你講過意義要自己搵嘅咩?我依家搵到。」佢淚中帶笑咁講,「你可唔可以幫我排期做手術?」

「就算手術康復後,懷孕對你心臟負擔都好重,好大機會有血管栓塞,甚至難產!」

「樂楊,我係成年人,呢樣嘢係自己揀,亦知道選擇後嘅結果;」綠瀅一對被淚沾濕嘅雙手,搭住我依然揸住封信嘅右手,「而且我相信你,相信你嘅技術會令我以最好嘅狀態去越過呢啲難關,達成我嘅目標。」

「我……我幫你問問主刀個期,睇下最快幾時可以做手術。」

「好,依家呢個世界只有你最靠得住。」芷蔚捉得我隻手好緊,就好似捉住懸崖垂落嚟嘅一條藤蔓,唔俾自己跌落去。

「放心,我一定會幫你。」

「我已經將個心放咗俾你啦。」綠瀅笑說。

我陪佢笑咗一下,然後勸佢早啲休息,佢話興奮都瞓唔著,叫我返屋企先。我再次叮囑佢早啲休息,就出咗門口。

上到車,我以為佢肯做手術,我會好開心。不過一諗到呢一年,我軟硬兼施咁勸綠瀅做手術都唔成功,然後佢一收到紹藍呢封信,二話不說就叫我幫佢排期;連一直逼我親手開刀呢件事都可以完全忘記,全身立即被一股挫敗感籠罩住。

到頭來佢嘅心,一直只為紹藍而開,我連想入去嘅縫隙都無。

我反射地打俾芷蔚,但當響到第三下時,我諗唔到佢點樣可以幫到我。依家嘅我被打敗、洩氣,連所謂嘅鬱悶都被打得灰飛煙滅。

於是,我收咗線。我開車到便利店,買咗一打啤酒後,揸車到醫院。趁夜晚無乜人見到,攞住打啤酒去咗花園,坐咗喺嗰個角落。

讀書時、實習時,我同紹藍實就喺度溫書、討論、訴苦,無所不談。我哋亦喺呢度遇到當時喺醫院做義工嘅綠瀅。自始我哋三個一有機會就約埋一齊聚會。

喺我哋就快完成心胸外科課程嘅前幾日,綠瀅同我哋講佢被診斷患有先天性心室中膈缺損。

「我哋就快攞正牌開刀,放個心俾我哋啦。」紹藍拍爛心口咁講。

「咁我就等你哋啦喎。」綠瀅笑說。

我初時以為佢哋得個講字,點知綠瀅真係拒絕當時醫生嘅勸告,話唔想做手術住;而本來對開胸手術興越缺缺嘅紹藍,變得積極向主刀醫師自薦做助手。

相反,我只係幫醫生勸綠瀅,同質疑紹藍嘅能力。

如果當時我可以多啲鼓勵同幫紹藍,綠瀅嘅手術就可以早啲做,紹藍甚至唔會發生意外,而我亦唔會放棄做開胸手術嘅主刀。

飲完第五罐啤酒,電話響起。

「你頭先打俾我?」芷蔚問我。

「係……但依家無嘢喇……」

「你把聲有啲怪……係咪病咗?」

「唔係……飲咗啲酒啫……」

「係咪發生咗咩事?」

「都話無嘢……唔駛理我……」

「你係邊度?要唔要我過嚟?或者你上嚟我屋企都可以。」

「芷蔚,你唔使再理我喇!」講完我就狠狠地收咗線,打開最後一罐啤酒一飲而盡。望住地上嘅空罐,我問自己仲有啲乜,可以做啲乜。

最後,我望住自己雙手,發覺自己只有做心胸手術嘅技術,亦只有呢樣嘢先可以幫綠瀅開心,達成佢嘅目標。

我執好地下嘅空罐,喺醫院大門口攞咗個口罩戴,遮住啲酒味,決定今晚喺醫院休息室瞓。

第二日,我巡完房、做完今日嘅手術,就聯絡心胸外科主管黃醫生,睇下佢幾時有期幫綠瀅做手術。黃醫生好快就覆咗我一個月後有期,叫綠瀅一個禮拜前入院做定檢查。

「其實你做都得喇。」主管同我講。

「你技術好過我,況且仲要跟你學嘢。」

「唔好咁謙,成個團隊都知你可以獨當一面,唔好俾過去嘅事影響到。」

我收線後,離開醫院前撞到芷蔚。

「你今日有心避開我。」

「我琴晚諗通咗。過去嘅事係我對你唔住,我只想以後你可以比依家開心啲。」

「我有講過我唔開心咩?」

「但我唔覺得你開心。」

「你只係將自己嘅唔開心投射喺我身上。」

我一時語塞。呢一刻我心裡面唔否認芷蔚所講嘅嘢,但同時唔想承認佢所指嘅事。

「我……我醒起有啲嘢未做,要先返去辦公室。」

「你除咗逃避,無諗過去面對咩!?」芷蔚喺我背後話。

呢一個月嚟,我幾乎每日放工後都打電話俾佢,確定佢按照營養師嘅指示作均衡飲食,照顧好身體。自己亦專心幫佢做手術前嘅準備,反覆確定手術嘅程序,需要注意嘅地方,同團隊之間嘅配合。

好快到咗綠瀅做手術嘅日子。

着住病人服嘅綠瀅坐喺架床上,睇上嚟精神飽滿,完全唔似禁食咗一晚嘅人。佢專心睇手機,不時兩眼發光好似見到寶物咁樣,喺螢幕前面發笑。

佢終於都留意到我喺佢床邊,遞咗個電話過嚟問我:「呢件衫仔好得意,依家買定好唔好?」

「你不如擔心下陣間嘅手術。」

「就算得你我都唔驚啦,何況仲有其他資深醫師;答我買唔買好?」

「手術成功後,我買俾你當係慶祝禮物。」

「咁小器?起碼買幾套啦。」

「一定。」見到佢咁輕鬆,我反而有壓力,「我先去準備一下。」

我落飯堂買咗杯咖啡定神,腦裡面重溫一次整個手術程序。

時針搭正八點,我深呼吸一下,走到手術室外。入去前,我例行進行消毒程序。我先用酒精搓手液消毒雙手,然後戴上髮套、視鏡同口罩,確定口沫唔會外洩、髮套同視鏡妥當後,就行到鋅盤攞起含氯己定及酮碘嘅番梘洗刷手指、手掌及至手臂位置。

沖洗及刷乾過後,我垂直雙手行入手術室,見到護士同技師已經將手術要用嘅工具排好、設備同機械準備好。一位護士見我入嚟,就幫我著上無菌手術袍同手套。

行到手術檯邊,我問綠瀅準備好未,佢點一點頭,主刀嘅黃醫生望望我,又望望在場所有醫護同技術員,大家點頭確認後,麻醉師就開始進行誘導。綠瀅雙眼開始瞌上,呼吸緩慢,正式進入麻醉狀態。

當護士同其中一個醫生將氣管內管放入時,我先發覺芷蔚企喺黃醫生嘅旁邊,不自禁咁講:「芷……姚醫生,點解你會喺度?」

「我唔可以喺度咩?」

「我唔係咁嘅意思……」

「多個人唔好咩?況且姚醫生都做過唔少呢類大型開胸手術嘅副刀。」黃醫生打圓場說。

插好氣管內管,麻醉師指示護士注射肌肉鬆馳劑。我哋睇住綠瀅一系列嘅維生指數變化,確認已經穩定後,開始進行手術。

正當黃醫生準備開胸時,一聲電話響起。急促嘅鈴聲顯示呢個係一個緊急求救電話。佢示意手術暫停,然後喺護士幫助下消毒雙手同電話,並以免提方式同對方通話。

「黃醫生,我係急症嘅吳醫生,呢度有病人診斷出急性主動脈剝離,需要你立即做手術。」

「咁樣……你等等我……」

黃醫生將電話靜音,同手術室每個人講:「急症室有病人需要我,但呢度有一個已麻醉嘅病人。依家有兩個辦法,一係終止手術……」

「一係由游醫生做主刀醫生繼續落去;」黃醫生望住我,「當然如果有人反對嘅話,我哋就終止手術。」

「我……做主刀?」

「你以前又唔係未做過,就算近來無做主刀,但團隊所有人都知你勝任有餘。」

「但……」

「我哋會盡力協助游醫生!」芷蔚忽然講,「請黃醫生放心,好好照顧急症室嗰位病人。」

「既然姚醫生都咁講,游醫生你點諗?」

手術室嘅空氣一下子壓向我,令我緊張得心跳加速。我正想開口講「唔好」時,聽到儀器上傳來綠瀅緩慢嘅心跳聲。

佢等緊我,而我始終要面對、穿過黑暗,行出嗰個透明嘅迷宮。

「準備開胸。」

所有人立即各就各位,黃醫生微微一笑就出咗手術室。

芷蔚幫綠瀅胸口消毒後,我就用手術刀切開佢胸口心間嘅肌肉。

「點解剛才你要特登咁講?」我攞起護士遞過嚟嘅開胸器後,細聲問佢。

「我只係想支持一個我鐘意嘅人,同分擔佢嘅一切;」芷蔚以雙手穩住綠瀅嘅胸腔,「你呢?你會點對你鍾意嘅人?」

「我只係想幫佢開心。」

我用開胸器分開佢嘅胸骨後,芷蔚就用牽開器固定打開咗嘅胸腔。我接過較剪,剪開心囊後,見到綠瀅緩慢跳動嘅心臟。雖然早知道佢因為心漏而心律紊亂、心室肥大,但親眼見到佢嘅心室同心房無法配合跳動,依然令我心酸。

芷蔚將剪開嘅心囊用針線縫到肌肉上,另一位醫生就開始注射薄血嘅肝素;而我就一邊留意血壓,一邊喺升主動脈開刀,並放入已灌注好生理鹽水、連接體外心肺循環機嘅內管。檢查好無發生動脈剝離,我就繼續喺上腔靜脈及下腔靜脈做同樣嘅程序。然後,我喺冠心循環放入內管,用嚟陣間注射心臟停搏藥物。

我哋重新確定所有連接妥當,維生指數同血液分析正常後,就示意開始分流。

我用血管鉗鉗住動靜脈,使血液流唔到入心臟,同時灌注技術師開始注射心臟停搏藥物,而同時所有人細心留意並確認體外心肺循環機嘅壓力適中、液體溫度同供氧濃度正常。

綠瀅嘅心臟因為藥物嘅反應,跳得愈嚟愈慢,直至完全停頓。

芷蔚立即將右心室打開,等我做修補手術。

但係,我竟然手震……

我一直叫自己鎮定,但雙手依然震得無法開始心室間隔嘅縫補工作。

腦海漸漸浮起紹藍發生意外嗰晚。嗰晚急症室同頭先一樣,緊急呼叫當值嘅心胸外科醫生,話有個病人胸部嚴重創傷,需要做急性開胸手術。我同其他醫生一落到去,見到竟然係紹藍。大家無辦法唔打個突,當中比較資深嘅醫生立即指示我哋進行開胸手術,我哋先醒過嚟準備。

就算當時我已經做過唔少開胸手術,但瞓喺緊急手術室嘅係紹藍,我無辦法唔緊張。因為咁樣,我雙手有些少震,令我開刀、縫針同插管嘅速度比平時慢。就喺我哋做血液分流前,主動脈血管瘤破裂引致大量出血,無論我哋點縫補、輸血,都無法令紹藍復甦… …

「游醫生,請你盡快進行修補。」芷蔚喺我對面細聲講。

可惜,我依然未開始到。

「樂楊,我等緊你幫我開心呀。」我彷彿聽到綠瀅同我講。

雙手只係移近咗半吋,但依然未碰到佢嘅心臟。

我去到呢個位,唔可以放棄… …

忽然,我見到雙手好似有另一對手捉住。我仔細望嗰對手嘅主人,竟然發覺紹藍企咗喺我旁邊。

「你係一個心胸外科手術主刀,可以咁樣做手術嘅咩?」

「我怕… …我怕好似嗰日咁救唔到你… …」

「蠢材,你嗰日做咩都救唔到我架啦,你都盡咗力。」

「但係… …我… …」

「你依家乜嘢都唔做,就真係幫唔到綠瀅。」

「我幫到綠瀅又點?佢個心始終係為你而開… …」

「唔係我想死咗都要霸住綠瀅,但你要睇清楚你個心應該為邊個開先啱啦。」

我望返綠瀅個心臟,見到芷蔚盡晒力去幫佢做縫針。

「我再問你一次,你作為一個心胸外科手術主刀,可以咁樣做手術嘅咩?」

「對唔住;」我將呢句說話講咗出口,芷蔚聽到後望一望我,「之前辛苦咗你。」

雙手已經唔再震,我好快接應咗縫針嘅工作,並將兩塊補片結實咁聯喺心室間隔上。所有縫補程序完成後,我將綠瀅個心縫合,放開血管鉗,俾血液重新注滿心臟,就再次將個心起動。

見到綠瀅個心再次跳動,就好似佢獲得新生咁,我放低心頭大石,鬆咗口氣。

最後,我哋將體外心肺循環機分離;超聲波檢查顯示血液流動正常,確認手術成功後,我哋將綠瀅嘅胸腔縫合,送咗佢去深切治療部觀察。

所有善後工作完成後,我除低所有無菌裝備,坐咗喺手術室外嘅長凳休息。

「恭喜你完成久違嘅開胸手術。」芷蔚行出手術室時對我講。

「多謝。」

「咁我走先。」

喺佢經過我面前嗰刻,我拉住佢隻手。

「我真心想多謝你……今晚可唔可以一齊食飯?」

「唔使喇,你不如諗下點樣同綠瀅慶祝仲好。」芷蔚想甩開我隻手,但我捉得好緊。

「可唔可以……俾個機會我……令你開心……支持你同分擔你嘅一切?」

「如果你真係有心嘅話,今晚八點半喺翻騰三周半陪我聽爵士樂。」

「我等你。」

佢全身泛起玫瑰嘅氣息,話俾我知我已經搵到想搵嘅人,搵到想要嘅心;而我準備全心全意,向佢一直打開嘅心扉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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