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後的天空本應是黑色的,本應有星星,或者有月亮和雲,但今晚的天空一直是陰暗的灰藍色暮光。我才知道,灰色比黑色可怕。人和物可以從黑色的虛無中重生,但不能在灰色的迷茫中找到出路。尤其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當前面有光,灰色只會把它稀釋得像地上的水漬,似有若無。無垠的灰色令人漸漸無力,甚至對光失去希望,失去衝動。 爸爸、義次和多田先生常常說我是一把好刀,我卻無力斬開這一片灰。 我以為時間在這一片濃得像紙糊的冷灰濃霧中,像後園那棵大樹一樣不動,讓我依靠,讓我安穩,讓我慢慢整理自己。然而灰色的濃稠,就像舖了一條平坦的馬路般,讓時間輕輕鬆鬆筆直地奔跑,拉也拉不住,叫也不回頭。 「到了。」一之倉百刃的聲音在這灰色中回響。聲音不常在灰色出現,儘管是殺父仇人的聲音,我也要朝著聲音跑過去。 我不知道灰色有沒有盡頭,但聲音從眼前偌大的木門回響過來。我往上一望,門牌掛著「一之倉」三個字。 一之倉刃推開木門,把我帶進了他的前園內。前園的一草一木乾乾淨淨,井井有條,沒有幾個園丁或僕人打掃修飾,根本做不到這個程度。走了幾步,我們走上了一條小橋。橋下有一條人工挖出來的小河,河的盡頭是大屋前的池塘,養了不少紅點白點黑點的錦鯉。每一條都被保養得很好,鱗片在池旁的火光下,有如星光閃閃生輝。 我們經過池塘,踏上幾階木梯級,來到大門前。一之倉正想伸出左手拉開門之時,它已經被打開了。眼前出現了一個身穿淡紫色和服、頭上插著金色的金魚髮簪、赤著腳的少女。 「哥!」少女道。「你終於回來了!」 「又帶了甚麼好刀來給我看看?」少女帶著一之倉的衣袖興奮地嚷著。 少女高尖的聲音與庭園內正在為了求偶而低沉鳴叫的青蛙成了一個反差,但兩者對引起自己興趣的事和物的渴求應該是不相伯仲。 「就是這把了。」一之倉把我從他背上拿下來,遞給了少女。「要用雙手拿著,這傢伙很重。」 少女伸出雙手把我接過來,但她好像低估了一之倉的話,拿的時候沒有站穩,蹌蹌踉踉,幸好一之倉立刻扶著她才沒有跌在地上。 「真的好重!」 「已經跟你說了。」 少女學乖了,站穩後雙手垂直把我拿好,鞘尖佇在地上。左手扶穩鞘後,便把我提出來。 少女比我高不了多少,我只是亮出了一半刀身,剛好看到我刀身的星宿。 「刀身的刃紋整齊地起伏,沒有大上大落,不是雜亂無章,只看刃紋的話便感到海邊平靜柔和的波浪,但一配上刀腰棟區上的星宿,刃紋變成了一條夜空中飛翔的龍!」 「哥!」少女續道。「這
大好青春年華,正值燦爛的她,愛上平庸卻愛幻想、孩子般的他。她為了滿足他,甘心讓他爬到背上去翱翔。愛情讓她忘記了她自由的權力,也讓她忘記了這個叫「愛情」的枷鎖。 她盲目了。只希望能讓他幻想與她飛翔。 她讓他忘記憂傷,讓他得到羨慕的眼光。可是,快樂過後,他不會留戀,拂袖離去;而她的心卻被枷鎖牢牢鎖上,久不能去。 初時聽《旋木》,覺得它是在說一對情侶的故事。 然而近來再聽,回想起初次聽的情景,卻另有一番體會。 記得我第一次聽,是在一次同事聚會中一位女同事唱的。她眉清目秀,笑得甜美,用高音唱起歌來聲線像極王菲。當晚她唱了《人間》和《旋木》,聽得每位如癡如醉。及後聽聞她婚姻破裂,卻因女兒而勉強忍耐,不免難過。 她 — — 華麗而絢爛,卻被婚姻鎖上。望見孩子,她忘了自己進退不能的憂傷,只希望陪伴孩子多一點。雖然她口對說著不要把她放在心上、盡情飛翔,但依然希望孩子幻想與她飛翔。最後,幻想終歸幻想。時間一到、音樂過後,孩子始終要離場,旋木只能繼續孤獨地自轉。 美麗卻只能自轉的憂傷。 絢爛卻不能飛翔的無奈。 早知結果卻幻想奇蹟的矛盾。 《旋木》是這樣告訴我的。 或者人生只能是這樣,我也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