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主要內容

文章

顯示從 8月, 2021 起發佈的文章

五.紫蘭

夕陽後的天空本應是黑色的,本應有星星,或者有月亮和雲,但今晚的天空一直是陰暗的灰藍色暮光。我才知道,灰色比黑色可怕。人和物可以從黑色的虛無中重生,但不能在灰色的迷茫中找到出路。尤其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當前面有光,灰色只會把它稀釋得像地上的水漬,似有若無。無垠的灰色令人漸漸無力,甚至對光失去希望,失去衝動。 爸爸、義次和多田先生常常說我是一把好刀,我卻無力斬開這一片灰。 我以為時間在這一片濃得像紙糊的冷灰濃霧中,像後園那棵大樹一樣不動,讓我依靠,讓我安穩,讓我慢慢整理自己。然而灰色的濃稠,就像舖了一條平坦的馬路般,讓時間輕輕鬆鬆筆直地奔跑,拉也拉不住,叫也不回頭。 「到了。」一之倉百刃的聲音在這灰色中回響。聲音不常在灰色出現,儘管是殺父仇人的聲音,我也要朝著聲音跑過去。 我不知道灰色有沒有盡頭,但聲音從眼前偌大的木門回響過來。我往上一望,門牌掛著「一之倉」三個字。 一之倉刃推開木門,把我帶進了他的前園內。前園的一草一木乾乾淨淨,井井有條,沒有幾個園丁或僕人打掃修飾,根本做不到這個程度。走了幾步,我們走上了一條小橋。橋下有一條人工挖出來的小河,河的盡頭是大屋前的池塘,養了不少紅點白點黑點的錦鯉。每一條都被保養得很好,鱗片在池旁的火光下,有如星光閃閃生輝。 我們經過池塘,踏上幾階木梯級,來到大門前。一之倉正想伸出左手拉開門之時,它已經被打開了。眼前出現了一個身穿淡紫色和服、頭上插著金色的金魚髮簪、赤著腳的少女。 「哥!」少女道。「你終於回來了!」 「又帶了甚麼好刀來給我看看?」少女帶著一之倉的衣袖興奮地嚷著。 少女高尖的聲音與庭園內正在為了求偶而低沉鳴叫的青蛙成了一個反差,但兩者對引起自己興趣的事和物的渴求應該是不相伯仲。 「就是這把了。」一之倉把我從他背上拿下來,遞給了少女。「要用雙手拿著,這傢伙很重。」 少女伸出雙手把我接過來,但她好像低估了一之倉的話,拿的時候沒有站穩,蹌蹌踉踉,幸好一之倉立刻扶著她才沒有跌在地上。 「真的好重!」 「已經跟你說了。」 少女學乖了,站穩後雙手垂直把我拿好,鞘尖佇在地上。左手扶穩鞘後,便把我提出來。 少女比我高不了多少,我只是亮出了一半刀身,剛好看到我刀身的星宿。 「刀身的刃紋整齊地起伏,沒有大上大落,不是雜亂無章,只看刃紋的話便感到海邊平靜柔和的波浪,但一配上刀腰棟區上的星宿,刃紋變成了一條夜空中飛翔的龍!」 「哥!」少女續道。「這

錯過100分的妓女

夜晚十點,我啱啱去完個舊同學聚會,逆著乾燥嘅冷風,順著繁喧嘅人潮,嚟到呢四個大字之前。 呢四個喺夜晚被街燈同廣告射燈反照嘅紅色大字,雖然唔係咩嘢有氣勢嘅四字詞語,但當佢於七層高嘅樓層俯視行人路嘅我,足夠以令我望而生畏。 之但係,男人可以乜嘢都無,面子唔可以無,尤其喺其他男人面前。 我唔行出呢一步,只會喺班舊同學面前抬唔起頭做人,被佢哋笑足一世。 諗到呢度,我又記起頭先聚會發生嘅事…… ※※※※※ 我本來就唔鍾意呢啲舊同學飯聚,唔係我最好朋友嘅老死咁啱喺日本返嚟,叫我俾下面一齊去,我寧願留喺屋企睇新鮮出爐嘅 SSIS-046 好過。 食飯時大家寒暄幾句,問下近況,悶但係無乜特別嘢發生;好衰唔衰食完飯後,讀書時成日口不擇言嘅肥仔飲醉咗,走過嚟身邊拍我膊頭,大聲咁同所有在場舊同學,兼外面唔識嘅人講: 「青頭仔,做咗愛未呀?」 全場人靜晒望住我。 「唔出聲?仲係處呀?」 個個人等睇好戲。 「喂,你飲醉喇!」老死過嚟拉開肥仔,「收下口啦。」 「佢嗰時被我撞到佢買鹹碟,叫佢去聯校活動又怕怕醜醜咁縮埋一角,問下關心下啫!」 死肥仔梗係唔知道,當年我入去好景買模型,咁啱被佢撞見,被佢喺學校唱我買四仔。自此之後,個個見到我唔係問「睇咗鹹片未?」,就係「破咗處未?」 嗰時讀嘅男校同女校聯誼,啲女仔一見到我就退避三舍,我就知道係個肥仔亂講嘢。 如果唔係佢,我唔會開始喺愛情動作片上尋求慰藉。我知有啲嘢無得賴,但唔好本末倒置。 我忍住道唔應該忍嘅氣,走咗出酒樓;老死追咗出嚟,拉住我右膊話:「不如同你去飲杯嘢?」 「多謝先,不過唔駛喇……一直以來你都無嫌棄過我,有時仲幫我買嘢,有你呢個朋友我好心足,今晚就俾我一個人冷靜下。」 於是我帶住從讀書時積落嚟嘅失落、自卑同不甘嚟到呢四個大字之下。 「香檳大廈」。 ※※※※※ 我以為我會不顧一切咁衝入去,但來到門口竟然猶豫不決,呆呆咁企咗喺人來人往嘅金巴利道。喺我面前、身後、旁邊走過嘅陌生人,無一個唔望住我呢個好似石像嘅傻仔。 究竟點解到咗呢一刻我會停步不前?我諗咗好耐都諗唔到。直到有個阿伯撞到我後,粗魯咁我講:「青頭仔,入去就入去,唔好企喺度阻住人!」 佢嗰句「青頭仔」一下子焫㷫咗我,然後我就踏出咗一步,行咗入香檳裡面。 一入去,點睇都唔似色情場所,比較似一般商場咁,有冰室、相機舖、雜貨舖。我搵咗一陣,先搵到嗰啲架步嘅牌,就照指示入𨋢撳咗四字。 一出

做個100秒的嫖客.完

走完其他四個出口崗位,我開始有啲攰同肚餓。始終幾乎由凌晨忙到依家,差不多廿四小時無食嘢,於是我到咗食堂。 食堂已經坐滿晒手足,津津有味咁食緊畢業生準備嘅飯餸。我行到點餐櫃台,見到雖然唔係咩珍饈百味,但有菜有肉有飯,已經比我平時食嘅好。 「你去攞隻碟,我潷一份俾你。」櫃台後嘅女手足指指附近放滿餐具嘅矮櫃對我講。我好聽話咁行過去拎咗隻碟同匙羹,遞俾個女仔幫我裝餸裝飯。 「唔好意思,廚房嘅手足話要慳住食,無得添飯添餸。」 「無問題,已經好夠。」 「要飲啲乜?」 「俾包朱古力我,唔該。」 佢照我意思遞咗包俾我:「你嘅。」 「多謝哂。」 見食堂無乜位,我就攞住個餐盤到一笪比較偏僻嘅草地,靜靜地食飯。食到差唔多時,我聽到有兩個人鬼鬼祟祟行過草地,攝咗入旁邊嘅小樹林內。 我又好奇又帶點懷疑,怕係外面嘅警察混咗入來,靜靜地跟咗入去,就見到佢哋喺一棵比較大同粗嘅樹下相對而立。 「我好驚……」一把女聲先開口。 「唔駛驚,有我陪你嘛。」一把男聲回答。 「我……我就係驚你……」女聲開始啜泣,「驚你有日會唔喺我身邊……」 「點會呢?」個男仔即刻攬實個女仔,「我一定會保護你。」 「但啲警察成班綠獸人咁,你點保護我?」 …… 只有風吹過樹葉嘅「沙沙」聲…… …… 良久,男仔才擠出一句話。 「義之所在,亦命之所在;一切遭遇同實踐,是義亦是命。」 「應承我……唔好離開我……」 「應承你,唔會離開你。」 我靜靜地行開,去返原先嘅草地,將飲管拮入紙包朱古力,啜咗幾口。 回想剛才男仔所講嘅「義」同「命」,好似同我原本嘅認知唔同。孟子講捨生取義;如果所講嘅「命」係生命或宿命,就唔係「是義亦是命」。或者闊啲去諗,「義」係應做嘅嘢,而「命」係命限、不能控嘅意思? 咁樣嘅話,又好似諗得通少少。我哋一班人做緊係應該去做嘅事,係「義之所在」;但我哋無能力去抵抗政府各方面嘅打壓,係「命之所在」。喺呢個大環境內,必先知命,先可以行義盡道,作出適當回應同選擇。 我飲完包朱古力,忽然諗起易拎。雖然我好想去搵佢,實實在在傾下計,甚至確認彼此嘅心意,但喺大家嘅背景呢個「命」之下,唔去搵佢似乎係「義」。 未食過煙,但呢個時候如果有一支,甚至一口,應該可以呼出大部分愁緒。 樹林中嘅男女小心地行返出嚟,佢哋見到我嚇咗一驚,我當無見到轉頭望返學校。 呢一晚除咗警笛聲外,一切都好靜。 之但係,靜,只有呢一晚。 往後嘅幾日,警察不斷從各個出

做個100秒的嫖客.六

女仔離開後,我就喺門口問其中一個幫手托汽油嘅手足:「依家咩情況?」 「大學仲有唔少學生,大家想將佢哋安全送走先撤退。」 「呢度不宜久留,班賤人開始圍起大學,再遲我哋就走唔到出去。」另一人道。 「明白,」我諗咗一諗,「我即刻去校務處用廣播叫大學生離開學校。」 「好!」 於是,熟路嘅我用咗最短嘅時間同距離到咗校務處。嗰度除咗文件外,一個人都無。我打開道門,入咗去廣播室,見到檯上有啲複雜嘅廣播器材,一時間手足無措。 好彩嘅係,牆上有張寫咗點樣簡單操作嘅海報,我照住佢咁做,做咗人生第一次嘅廣播。 「各位同學,我係其中一位同大家同校嘅學生,亦係其中一個抗爭者。今日我哋一班手足想堵塞隧道口,迫使政府回應我哋呢幾個月來嘅訴求。但係,殘暴無情政府不只無理會,而且用武力驅散,我哋逼於無奈之下撤咗入大學。在此,我首先為我哋打擾你哋今日校園生活一事,向各位同學講『對唔住』……」 雖然無人睇到,但我不自覺企起身,喺咪前作個九十度鞠躬。 「如今,外面嘅警察開始包圍大學。作為同校生,實在唔想見到大家被牽連。本人希望各位校友可以盡快從學校西邊及北邊出口離開,現場嘅手足會盡量協助大家。」 想起外面嘅警察行兵迅速,可能已經守住所有出口,我對全部手足能夠安全撤退不感希望。 「最後,各位手足,勿忘初衷,量力而為,不要被捕。」 然後,我將咪熄咗,走番出去學校中央廣場,盡量了解情況。 「正門外已經唔少防暴,但我哋已經堵死晒所有出入口,佢哋要入嚟都唔易。」 「周圍開始有防暴聚集,唔少人一出去就被拉埋一邊搜身問話。」 「我哋要有留守嘅心理準備……」 「作為呢間學校嘅學生,我會最後一個走。」 我抬頭望住飄揚嘅校旗,諗起呢幾年大學生活。已經無屋企嘅我,呢度變咗我嘅家。佢教導我知識,任由我思想奔放,無箝制旁人覺得離經叛道嘅諗法,同時亦認識到唔少志同道合嘅朋友。 「我係呢度嘅畢業生,我陪你。」 回頭向一把老成嘅聲音望去。雖然大家同樣戴住反光眼罩、3M 雙豬,但我依然感到佢堅定嘅眼神同信念,令我好自然咁伸出右手。同時,畢業生亦伸出右手,我哋二人兩手一拍即合。 強而有力嘅握勁鞏固彼此嘅信念之餘,我亦感到喺呢個兵荒馬亂之時嘅一點扶持。 「好!」 「唔好漏咗我!」之前一位女手足亦伸出手來抓緊我哋對手。 「仲有我!」「同埋我!」 附近其餘嘅手足同樣伸出手嚟,大家嘅手臂變成眼前高山嘅一部分。 眾志成城,或者就係呢種感覺。 「大家各

做個100秒的嫖客.五

往後嘅一個月,我食嘅每一樣嘢,無論係味精濃過海水嘅公仔麵,定係淡而無味嘅白飯,只有嚐到佢嘴唇嘅軟滑同香氣。 我開始每一晚輾轉難眠,直到攞出個睡袋,聞到嗰陣遺留嘅體香,先可以心安入睡。 甚至有幾晚,夢中嘅我變成拎住劍和盾嘅騎士,擋在著住公主服嘅佢前面,對抗洶湧而來嘅種種怪物。 我未試過呢種朝思暮想嘅感覺,意識到自己係咪鍾意咗佢。但當我諗深一層、諗遠一啲,就知道就算我鍾意咗佢,甚至兩情相悅,都唔會有好結果。 佢係一個靠販賣肉體生活嘅妓女,就算真係如佢所講以後唔做,我可以接受到佢嘅過去嗎? 我係一個參與抗爭嘅大學生,被社會同傳媒認定嘅搞事者,佢又接受到嗎? 再者,生活係現實嘅。佢唔做就無錢,而我讀完書或者被秋後算帳,只能喺呢個跪低咗嘅社會做低下工作,養唔養得起兩個人都成問題。 夢發完就算喇……唔好妄想太多…… 如無意外…… 「凌晨我哋決定去大學附近嘅隧道口堵路,迫使政府回應訴求。有意參加到嘅大學集合。」我喺其他同學借來嘅手提電話見到呢個訊息。 於是當晚,我蒸咗雪喺冰格嘅最後一塊魚柳,煮咗比平時多嘅飯同菜,食得比平時飽肚,執好所有裝備,到街中一處暗角上裝後,就跑到大學外集合。 大學門口已經聚集咗唔少黑衣人,每一個都上哂眼罩豬咀,低聲討論陣間嘅行動。 「……用鐵馬、垃圾筒大型物件塞住隧道出入口……有無人有六角匙?」話者見有幾個點頭後,「咁你哋就拆鐵欄。」 「另外搵啲人起磚,同拎啲磚去堵路,仲有睇水。」另一人道。 「好,大家有無其他意見?」第一個話者說。 眾人搖頭。 「萬事小心,見機行事。」 「撤法撤例!查警查暴!」大家叫咗聲一路以來嘅口號同宗旨,就分頭行事。 我決定去搬大件物品。我同其他人先將附近搵到嘅鐵馬同垃圾筒搬到馬路邊,然後逐一逐一搬進馬路。其中一兩個手足喺收費處前協助前來嘅汽車掉頭。搬完鐵馬垃圾筒,就搬鐵欄同放磚。 過咗個半小時,隧道出入口總共八條行車線,已經俾雜物堵住。兩邊車輛只能掉頭原路折返。 我哋分一批人巡邏睇水,一批人協助車輛掉頭,一批人休息。 好快就到天光,汽車愈來愈多,亦開始見到大型車輛如巴士、貨車等。我哋商議好,除咗救護車、消防車或載有將近臨盆孕婦嘅私家車外,其他車我哋會有禮貌叫佢哋掉頭。 雖然唔少傳媒抹黑抗爭者嘅行為,但睇來唔少人知道呢個城市已經病入膏肓,都會表示理解同合作。 只係,總有被蒙在鼓裡,或唔願醒嘅人,就好似我阿爸咁。 「你班大學生有書唔讀,

做個100秒的嫖客.四

我開始去大學嘅健身房操練肌肉,又開始去行山練耐力,有時仲會帶上當年佔領時瞓街嘅帳幕同睡袋,喺山上住一晚。 讀書、返工、訓練、示威,咁就過咗三個月。 今日雖然係週末,但唔駛開工,於是早晨如常地去咗健身。之後我見天氣唔錯,便決定下午去行山。誰不知出發後,行咗無耐就開始落雨。按常理再行落去只會更危險,但我忽然想挑戰自己。我笠好防水運動褸嘅帽,拉緊拉鍊,繼續往平時山上嘅一處平原出發。 行到一半,我見到有人瞓喺山路上郁到唔郁。我行快兩步睇下,果然有個女仔暈咗喺度。我見佢衣服單薄又唔防水,衫已經濕到貼住皮膚,又唔似有帶任何裝備。呢條山路特別崎嶇,究竟點解佢會一個人乜都無就行上嚟? 雨愈落愈大,我一邊向佢大叫「小姐!起唔起到身,我帶你落山!」,一邊拍佢塊面,希望佢醒下。但係,佢係咁雙手亂撥,一直自言自語話「點解我咁殘?俾我死喇… …」。 我見佢神智不清,正想打電話求救時,竟然被佢右手一撥,成個電話跌咗落山。 天陰雨大,山路濕滑,求救無門,個女仔又精神錯亂,實在唔到我唔心慌;但我諗起我行山嘅目的,就係要磨練自己身心,等自己喺惡劣環境下做出最好嘅決定,於是立刻令自己冷靜下來,審視一下自己身處嘅情況。 留喺原地等肯定係最差嘅選擇。一來雨水會令兩個人體溫下降,到時我救唔到個女仔,自己亦有危險;二來荒山野嶺唔會無端端有人冒雨上來救我哋,我心諗唔可以唔郁。 落山求救看似係正常嘅做法,但雨水令崎嶇嘅山路變得濕滑,加上快要日落,差錯腳好易碌落山;上山嘅路雖然同樣濕滑,但最陡斜嘅路已經行完,只要行多一陣就係平路,去到平時嘅平原可以休息到天晴,應該可以一搏。 路已經決定好,但個女仔拍極都係好似飲醉酒咁精神錯亂,而且雨又未見收細,唔輪到我浪費時間。於是,我喺背囊拎條登山繩出嚟,然後用力拉佢起身,將佢條腰綁住我條腰,再讓佢左臂搭住我肩膀。感覺到佢雖然係咁打冷震,但總算企得穩。 我嘗試開始踏步,佢上身隨住我向前俯,但雙腳就一啲都唔郁,我立刻拍拍佢臉,大聲講:「小姐,行喇,我哋要行上山,唔係就凍死喇!」 「行上山死,好呀… …」佢明顯誤會咗我意思,但至少佢肯行,我唔理得咁多。 一路行,我一路睇住條路,盡量揀啲無咁跣嘅地方方來行。好彩本身條路只係斜同泥濘,加上佢知道我要同佢「行上山死」後唔似之前咁手腳亂撥,所以除咗行得比平時吃力外,總算有驚無險。 腳下嘅路開始平坦,我心亦開始定落嚟。頭先危急關頭,都無望真個女

做個100秒的嫖客.三

「阿姐,你呢條魚死咗喎,賣新鮮價錢俾我?」一把粗糙嘅男人聲音打斷咗我嘅回憶。 「麻甩佬,條魚唔郁唔代表死咗。全街市都知我均真,唔好壓我價。」 「反哂肚仲唔係死咗?你咪呃我!」 「我叻姐年中見唔少你呢啲搏油水嘅人,唔買就過主,唔好阻我做生意。」 我望望條魚,的確無乜精神,又反哂肚,但係仲有呼吸。 「唔識就唔識喇,𡃁妹!」 「唔好見我後生就以為我唔識,麻甩佬,」自稱叻姐嘅賣魚女人道,「再講一次,唔賣走人,唔好浪費大家時間!」 男人攞唔到甜頭,轉身走咗。 我䁽一䁽個價錢牌,差唔多兩百蚊,足夠我食幾餐好嘅。雖然好想食,但都係放棄咗。 「靚仔,望咗咁耐,買唔買嫁?」 我抬頭望住叫叻姐嘅女人,睇落好年青,甚至覺得如果佢唔係著住黑膠圍裙、手套同水鞋,比我仲後生。當我好奇點解一個咁後生嘅女仔會喺街市賣魚時,佢又開始催我: 「你買唔買嘢?定係你同頭先個麻甩佬一樣想攞著數?」 「唔……唔係。」 「咁你要啲乜?」 我望咗咁耐,覺得唔好意思唔買,於是摸摸口袋想攞兩舊水出來買咗嗰條魚,但係得張五十蚊。 「對唔住……我得五十蚊……買唔到啲乜……我都係唔阻你做生意。」 正當我要走嗰時,佢嗌住我。 「見你手拎嘅全部都係即食麵,食壞身體呀;」叻姐用一把同佢樣子唔相稱嘅老成語氣說,「食下啲新鮮嘢喇。」 「咁……你話,五十蚊喺你檔口買到啲乜?」我無奈又帶點挑釁地說。 「就呢條魚喇。」 見到叻姐一手攞起剛才反肚嗰條魚。一落砧板,條魚立刻生龍活虎,搖頭擺尾,「噗通」一聲跳番入水缸內。 佢無講錯,條魚真係好生猛。只不過,終歸係條魚檔中嘅魚。叻姐左手一擒,右手木棍一落,準確無誤地砸喺魚頭上。 見到條魚由搏命咁搖,到慢慢軟倒,然後郁都唔郁,令我諗起之前見到有次防暴用警棍將一個示威者打到頭破血流,漸漸暈低嘅情景。 噁心嘅感覺一湧而上,我不禁掩住口鼻。 「無事嘛?第一次見人劏魚呀?」 「無……無事……」我為咗分神將視線移開,作嘔嘅感覺慢慢靜落嚟,「但……我唔舒服唔係因為劏魚。」 「咁係咩?」叻姐一邊講,一邊手起刀落,魚腮同內臟已經切咗出來。 「呃……」我支吾以對,因為我無可能同佢講我出去示威抗爭。 「靚仔,做任何嘢都要有健康嘅身體;」見叻姐已經將兩邊嘅魚肉起咗出嚟,換咗把細刀片緊腩骨,「睇你奀挑鬼命咁,發夢都無力。」 佢講「發夢」兩個字時,語氣好似特別重。 「有氣有力都無用,睇下呢條魚,生龍活虎咁咪又係被你劏。」

做個100秒的嫖客.二

當年政府否決全民雙普選,學界組織發起罷課抗議呢個決定。嗰時本身心大心細,始終個學位辛苦加上幸運得來,唔想有咩差池;而且爸媽半勸半迫叫我唔好諗咁多嘢,專心努力讀好書就得,結果我無理會罷課,照常上堂。 直至射出催淚彈嗰一個黃昏。 燋… …磅!燋… …磅! 電視中嘅示威者無不掩面,爭相走避;對政府同警察嘅粗口同謾罵更是此起彼伏。 當我細看電視,見到幾個喺迎新識到同科同系嘅同學,有高分入系,亦有好似我咁掹車邊讀到嘅,驚訝得彈咗起身。 「阿仔,咩事?」 「我……我見到我啲同學……」 「唔好理佢哋。」 咩話?點可以唔理? 「佢哋唔珍惜係佢哋嘅事,你唔好諗住去參加呢啲咩遊行示威。」 「點解?」 「無國邊有家?呢啲反國家行為唔係一個愛國愛港嘅人應該做嘅。」 「但依家我哋應有嘅自由逐逐步逐步被侵蝕,唔係應該去爭取番咩?」 「仔,我哋自由無少到,只係外國勢力唔抵得國家愈來愈強,煽動我哋而造謠。」 「爸,以前嗰時啲人示威,幾十萬人都無出過任何催淚彈,甚至警棍,依家你睇啲警察好似黑社會咁又打又喝,唔通咁都叫啱咩?」 「大亂梗係要用重典,冥頑不靈嘅人當然要打醒。」 「冥頑不靈?佢哋唔少係大學生,好多仲叻過我。」 「再叻嘅人都會被人煽動!總之你唔好嘥咗阿爸阿媽嘅心機。」 我無再爭論入咗房,一攞手機出來就見到學系聊天室有人出聲呼籲同求救。 「急!有無人可以送水送遮去現場?」 「仲有急救用品同生理鹽水!」 「各位,我城依家水深火熱,同為大學生應該團結,為自己未來去爭取自由。」 等等…… 唔少訊息仲要係見過面嘅同學發出。 睇到後,我個心揦住揦住。一樣係初出茅蘆嘅大學生,本來可以一齊一邊吃喝玩樂,一邊為畢業奮鬥。即便趕功課時候係辛苦,但不至於依家有如苦行咁,受到肉體同精神上嘅痛苦。 當我問自己點解佢哋要咁做時,我諗起讀過嘅一課書。 可以超越生物文化層,去追求理想道德、追求真善美,唯獨人可以做得到。無咗呢啲嘢,人與禽獸無異,與機械無異。可惜,追求嘅過程往往係辛苦,要取捨,但要成為「人」,就必須盡可能保全道德同理想。 諗番廳內睇緊新聞嘅阿爸,感到五千年浩瀚嘅思想文化,遺留落嚟嘅只有讀書可以升官發財,反觀外國未必有咁長遠嘅歷史,卻明白讀書可以令人文社會推前一步,真係可悲。 於是,我換咗套輕便嘅運動裝,帶上環保袋同個人必需品,出咗房門。 「阿仔,你去邊?」阿爸驚訝咁問我。 「我想落街買杯咖啡飲。」因為講大話,

做個100秒的嫖客.一

往日海旁一帶唔係來自世界各地嘅遊客嚟消費住宿,就係一班對文化藝術有興趣嘅老中青去參觀博物館或文化中心。當然,仲會有唔少情侶手拖手漫步海濱公園,吹吹海風談談心。 不過,呢一日聚集喺呢度,甚至呢區嘅,都唔係平時會嚟嘅人。 放眼望去,只見成個海旁嘅人,雖然各自戴上口罩、面具或豬嘴,而認唔出對方嘅樣貌,但都不約而同地著住黑色衫,手纏黃絲帶,抵住不願離開嘅暑夏,喺悶熱嘅天氣下嗌住同一個口號。 「撤法撤例!查警查暴!」 「撤法撤例!查警查暴!」 每當前面有人大叫口號,後面嘅人就反射地跟住叫。 而我亦在其中。 作為一個應該死鋤爛鋤最後論文嘅大學生,今日實在唔應該喺度。不過,如果我(同埋其他人)今日唔喺度,唔為呢個城市發一點聲,就算我份論文執得幾好都無用。 想想如果惡法過咗,警暴不止,我所讀嘅書、將來做嘅事,甚至我整個人生,只會建築喺一盤沙石上。只要唔合意,政權可以隨時抽起,警權可以任意推倒。 或曰,人生只求安逸,只做佢哋合意嘅,就唔會有事。 官字兩個口,除咗今日講呢樣,第日可以講另一樣外,仲要滿足兩把口嘅食慾,係根本唔可能。 然後,又有人同我講,唔可能?你見唔少人都做到喇! 係,係有人做到;君不見嗰班人放棄幾多良知,放棄幾多自由,被人揸住幾多痛腳? 要我咁樣做一世人,真係做隻貓做隻狗好過。 況且,根本唔需要做到咁,尤其喺呢個曾經星光燦爛嘅城市。 我隨住呢片黑海繼續前行,一邊高叫口號,一邊舉拳振臂。 終於來到分區總署附近。 「前面嘅市民,你哋可能正參與非法集會,請盡速散去。」 前面嘅指揮官舉起大聲公如是說。 忽然覺得機器要用機器傳聲幾可笑。 「呢度有言論自由、集會自由,去表達我哋嘅訴求!」遠處帶領人群嘅示威發起人同樣地舉起大聲公道。 「藍旗已經舉起,請示威人士盡速離開,否則武力驅散!」 國家機器再次透過擴音機警告。 當刻,我同幾個已經上咗豬嘴嘅手足衝咗上人群前方,準備對峙。一來可以為後面嘅示威者爭取時間撤退同散水,二來我覺得點解咁多人都認為啱嘅嘢,但要我哋退讓呢? 同並排嘅一眾黑衣人反射地打開雨傘擋在前面,與對面一手長盾一手警棍嘅一排警察相距只有五十米。 呢五十米,就好似英德一戰時嘅無人地帶,只要踏出去就等同開戰。 其實大家心知,兩方武力懸殊,開乜嘢戰?挨打就有份,只求退時,後面啲人醒水唔好留戀,收口撤快少少。 「前面嘅示威者聽住,你哋再唔離開,將會觸犯法例,警方會以武力驅散同拘捕

遇見100分的嫖客.始

「叮噹!」「叮噹!」門鐘聲響咗兩下,我就撲倒去開門。 喀嚓! 「小姐你咩價錢?」門外企咗一個五十幾歲、頭髮稀疏,但未算地中海、有啲肚腩,著住件馬球衫嘅大叔,一邊由上到下掃描著我一邊問。 生客嚟喎…… 「門口咪有寫價錢囉,阿叔。」我指住門口塊牌,「千五蚊一個鐘,包沖涼按摩口交做愛,唔錫咀,額外服務價錢另議。」 「可唔可以平啲?」 「阿叔,平得俾你,即係要平俾其他人,我仲駛做生意嘅?」 「我唔會同人講嘅。」 「死人就唔會講嘢,你肯定陣間馬上風我就平俾你!」 「啋過你把死人口!你咁樣做生意等食穀種!」 「平俾你就真係食穀種嘞!你唔好睇醫生嗰時要佢平俾你?」 「你係雞咋!同嗰醫生比!人哋讀咗幾多年書你讀咗幾多年書呀?」 「醫生喺你病急嗰時醫你,同我喺你性急嗰時幫你,道理咪一樣!你無錢返屋企打飛機喇!」 砰! 我好大力閂咗度門。 平你老母! 真係一肚氣!我喺附近都叫少有名氣,湊到啲客舒舒服服,好多客都食過翻尋味,使乜靠頭先個阿叔嗰幾舊水。 俾個阿叔搞到我乜生意都唔想做,我打開番度門,攞番出面個價錢牌同埋個粉紅色「營業中」嘅木板入屋,將大門口還原為一般住宅門口。 拉好鐵閘,閂番道大門,未轉身又有人撳鐘。 我打番開道大門,劈頭第一句就係:「今日唔做生意!」 「易拎姐,乜咁大火氣呀?雙十年華就更年嗱?」 「更你老母!」唔知係咪潮流興,呢幾日鬧人都好順口咁先問候人哋娘親。「你咁得閒唔使做呀?叻姐?」 「依家幾點呀?收舖喇!」我望一望牆上個鐘,仲係停喺四點,再望一望電話,原來已經七點半。「你係咪瞓晏覺瞓到矇咗?」 「係嘞係嘞,係我瞓矇咗嘞,」我拉開道鐵閘,「入嚟喇。」 「幫我拎住啲嘢。」講完就遞上一袋二袋膠袋俾我。 叻姐可以話係我嘅唯一朋友。佢年行廿八,老豆早死,老母又多病,一個女仔撐起頭家。佢就真係夠勇,用佢老豆死後個筆保險金頂咗間魚檔來做。剛開始乜都唔識,高薪請番舊檔主教佢點開檔、攞貨、殺魚等。佢邊學邊做,加上本身聰明,兩三個月就學哂所有嘢。 佢見生意唔多好,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拋頭露臉,又賣海鮮又賣色相。邊有麻甩佬見到一個後生女,白色底衫黑色膠圍裙喺個檔度劏魚,然後啲水濺到件底衫半透明嗰時好似裸體圍裙咁,唔會暈下暈下咁去幫襯佢? 當然,去魚檔嘅唔止麻甩佬,如果叻姐啲貨唔靚又唔新鮮,邊有人會買佢啲嘢? 就好似我咁,唔係我服侍週到,邊有咁多熟客? 我拎哂啲嘢入廚房,將膠袋裡面所有嘢分

那個在莫斯塔老橋躍下的男人

 因為只係一時興起而去薩拉熱窩,所以事前完全無計劃過會去邊度。當我以為嗰幾日都係響城內亂行,卻無意間喺酒店登記時,遇到兩個同樣喺度登記嘅巴伐利亞少女。唔記得咩事而打開話題,斷估都係「你喺邊度嚟」或「之前去咗邊度」等一啲背包客會問嘅問題;只記得登記時我講笑問個櫃台職員「可唔可以同佢哋同房」。 傾傾下好自然講到大家呢幾日有咩行程。我提到會去搵薩拉熱窩嘅羅密歐與茱麗葉,佢哋當然唔會明,我亦無多解釋。然後,佢哋話會去 Mostar(莫斯塔),問我會唔會去。我話我未有行程,咁佢哋就提議一齊去。就咁喺我旅程嘅第三日,我同兩個少女坐上去 Mostar 嘅火車。 火車雖然老舊,但沿途 Neretva 河嘅兩岸景色令人心曠神怡。 一出火車站,入眼簾就係清真寺。再行多少少就係舊城區,兩旁有唔少磚石建築物,亦係遊客購物用餐嘅地方。 莫斯塔最出名嘅老橋,喺九三年被摧毀,經重建後於零四年開放,並列為世界遺產之一。當日天氣晴朗,藍天作幕綠水反照,老橋更顯美麗。 喺老橋嘅另一邊散步,有遺跡、教堂,同水煙吧。 行返到老橋,咁啱見到有人起哄,原來有人收錢表演跳水。之後睇返先知係一個城內嘅傳統,只有訓練有素同最有技術嘅潛水員先會跳,感覺好似漫畫內嘅試鍊。 之後,兩女一男去咗 Muslibegovic House  開房 參觀。裡面盡是鄂圖曼時期嘅家具及用品,好似返到嗰時嘅貴族生活咁。呢度有房俾遊客可租住,有興趣不妨試下。 回程嘅火車上,兩個女仔都攰到瞓著咗。可惜唔能夠喺 Mostar 玩多幾日,否則睇到嘅肯定更多更靚。

在薩拉熱窩尋找羅密歐與茱麗葉

某年因緣之下,去咗薩拉熱窩,結果成為我畢生難忘嘅旅程。諗到想去嘅原因有二:一係想睇一個近代被戰火洗禮嘅國家,二來想睇下薩拉熱窩嘅羅密歐與茱麗葉。難忘係因為親耳聽到當年親身經歷戰亂嘅故事,嗰種活生生嘅恐懼令我感受好深;仲有就係能夠識到兩個巴伐利亞 (Bavarian) 女仔同遊,令成個行程倍感特別。                                上面幾張相喺薩拉熱窩隧道影嘅,佢又叫做「希望隧道」、「救援隧道」,喺當年 Siege of Sarajevo 時修建,以連接市區同機場。當年薩拉熱窩被圍,就係靠呢條隧道運送軍用物資同食物。唔少人道主義救援、武器亦都由呢度進入薩拉熱窩。同時,唔少人從呢條隧道逃走。當導遊講到佢自己走呢條隧道時,聽到佢有啲哽咽,想必是當年嘅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呢度係薩拉熱窩為冬奧而起嘅雪橇軌。喺圍城時,被用來放炮台。軌道雖算完好,但不難見到當年戰火嘅痕跡。 薩拉熱窩血玫瑰,其實係用紅樹脂填滿當年被迫擊炮打中嘅痕跡,以紀念當年嘅圍城戰。 Taslihan,喺舊城區嘅遺跡,於 1543 年建造,經歷多次大火,喺 1912 年被燒燼。 同兩個德個女仔行上  Žuta Tabija(圖一右下角嘅黃色城堡),望番落嚟嘅景色。薩拉熱窩好多呢啲無名嘅白色墳場,以悼念圍城戰時死咗嘅士兵同平民。 Groblje Lav,其中一個嚟薩拉熱窩嘅原因。記得其中一個女仔問我今日去邊,我話去搵薩拉熱窩嘅羅密歐與茱麗葉。已經唔記得佢點答我。呢個獅子墓園我搵咗好耐,見到個碑嗰刻,諗起首歌,就有啲想喊。 城內黑白隨影。依然清晰可見嘅子彈孔、荒廢嘅後園。 Olga Sučić 係第一個圍城戰嘅犧牲者,而上面嘅 Admira Ismić 同 Boško Brkić 亦喺呢度被射死。 我喺舊城區嘅最後一個夜晚,同埋我嗰晚嘅晚餐。